一头雪发晃人眼。
当他的身影出现在汴京城的玄妙观。几棵萧瑟银杏树下，有两位庙堂贵客像是依稀认出了少年的身份，窃窃私语着。
“白头眼盲，还有玄猫？他就是那扶不起的...”皱着眼角鱼尾纹的老头对着旁边友人小声道。
“你再仔细看看，他旁边的人是谁。”双手笼袖的中大夫徐克眯着眼睛道。
“这是..这面相好像..有些熟悉？”浑浊眼睛眯成缝，一条条曲折不均的皱纹像是墙上斑驳，爬在国子祭酒宋安然苍老的脸上。
“老宋，仔细看她眼睛。”徐克轻声道。
身旁的宋安然听之望去...顷刻，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鬼怪般，猛地瞪起王。八.小眼睛。
像是感应到了什么，白头少年与冷美人一起望向注视着他们的宋安然。
“嘶...重瞳！”宋安然当下一惊，忙不迭地拉着徐克的胳膊就往外跑，声音随着情绪外泄道“赶紧走啊..她怎么也跟着那小子来了，晦气...”
这个她，自然就是曾经差点杀了公孙厌，传说是孽龙转世，定将祸国的乖戾殿下，公孙卿。
虽说那些见过她乖戾的人会怕她属于正常...但为何有些根本没见过她的人也会怕她，远离她？
全部只因为一句无心谶语。
因为那已然仙逝的龙虎山道士，忘机境赵洞与她在殿中一面之缘后所窥探天机的三字谶——与君绝。
然而，不知是谁暗中操盘，将谶语慢慢变成了——欲君绝！
欲君绝？希望谁死？配着孽龙转世的身份...结果不言而喻。
也就是从那天起，不说原本就敬畏她的人，连那些宫中对她尚无恶意之人也渐渐远离起她...
试问谁会不惧怕沾上那两个血淋淋的大字...谋反？
...
...
观中
白头少年与冷美人儿好像都没在意宋安然外泄的话，甚至于下一刻就忘了此人。
...
我见青山多妩媚。
料青山见我应如是。白头少年着对公孙卿浅笑道，“卿姨，您信命？”
“少爷不信么？”公孙卿抬起倾城俏脸，看着观中那尊披散长发，金锁甲胄，脚踏着五色灵龟，威风凛凛按剑而立的真武大帝像轻声说。
...
“我？一向不信。”轻飘飘的一句话。
若是信命，他活不到今天。
说罢，白头少年却与冷美人一齐虔诚，上三支香，以抱拳礼叩拜。
冷美人温柔望着不信命却陪着自己求签的少爷。
“那请少爷，随我宝诰念诵三遍。”她笑着说。
...
“混元六天，傳法教主，修真悟道，濟度群迷..."
...
他们的声音落在清冷的观中。
随着最后一句“玉虛祖師，玄天上帝，金闕化身，蕩魔天尊。”
他们缓缓叩首。
“少爷，记得搖签时不可心生杂念，要保持虔诚。”她闭上眼，与白头少年轻轻搖签。
...
上签二十二支、中签六十支、下签十八支。
一共一百签。
公孙卿先捡起自己的签，后捡起上官棋的签。
“卿姨，如何？”白头少年笑道。
公孙卿只是笑意吟吟将左手中那只签递给少年，“少爷，未化龙，瑞气生。青云终需到，峥嵘到九重，上上签。”
“卿姨，那您的呢？”上官棋拿着手中签好奇道。
观中焚香阵阵，烟雾缭绕。
公孙卿透过烟雾，静静看着少年。
片刻。
“少爷，我的签上说...我们是天赐良缘呢。”她笑望着少年的脸，将签悄悄放入香囊。
...
...
背着胜邪的少年早早就脱下了华贵衣服抱在手里，大汗淋漓间只穿了件轻薄白衣就走在街上，他身后跟着那叼着杂草的邋遢老头儿徐七。
街上车水马龙，老百姓都没将他们两当回事儿。
事实上就如今这两人的状态，谁会想到....这少年会是那堂堂北辽世子殿下？
...
要说这无相酒，一上午都在与汴京大桂院里和几位“臭味相投”的少爷"蹴鞠"。当然，身旁肯定是少不了那些看比赛的少女盈盈笑声...
原本无相酒哪里会喜欢"蹴鞠"啊？或许这“笑声”才是他来这儿的目的。虽然最后惨败，但之后跟那群千金插科打诨倒也是一饱眼福，此行不亏。
特别是那观文殿学士王闲的千金，小才女李雪儿。年仅十五便作得出《一昕春》这等佳词，她仿佛特别对无相酒上心，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这浑小子...哪知这浑小子是空有贼心没有贼胆，他撩你可以，你撩他？他反而跟你客气起来了...
这点徐七最佩服无相酒，他就没见过这么怂的。
...
“徐老头，刚刚看见本世子魅力没？”无相酒扭头朝徐七道，“那什么李雪儿还是桃雪儿...真就差点自投罗网了。”
徐七老脸一撇，看了他一眼道，“魅力？我看是你的傻气还差不多。”
“呦？”无相酒也不理他，摇着头沾沾自喜道，“嫉妒！纯纯的嫉妒！”
徐七看着贱兮兮的无相酒无以言对，叼着草儿自顾自看着天。
这明眼人都知道，那才女李雪儿哪会看得上要文没文，要武没武的无相酒？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世袭罔替...他背后的北辽罢了！
都说这江南女子温婉可人，北辽女子英姿飒爽，西域女子泼辣妩媚，旧楚女子才华横溢...倒是属这神州女子心眼最多，最会来事。或许是因为离这庙堂最近，她们对那庙堂的诡谲翻涌都异常敏锐。
神州某些人家女子从小开始就跟别家女孩勾心斗角...莫看这年纪才十四，心眼怕是比那二十四的人还多。
“臭傻小子。”徐七朝无相酒的背影翻了翻白眼..
但下一秒他忽然又笑了，叼在嘴里草儿随之落地。
“真是...跟无相军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傻气...”他咧着大黄牙想。
...
...
夕阳如血，红霞漫天。
奢华马车中，左撇子的冷美人缓缓拿出香囊，抽出那支签。
“孤星入命..”
她将那支签立在指尖，看着它缓缓化成烟，随着风袅袅而去。
既少爷命如此，往后我公孙卿亦不信命。
....
汴京城门口。
穿着蜜合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的可人儿俏生生站在少年身边。
白头少年抱着玄猫，猫瞳中那辆马车愈来愈小...
他眼角含笑....
我一个短命瞎子，怎抽得到上上签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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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少爷，我的签上说...我们是天赐良缘呢。”她笑望着少年的脸，将签悄悄放入香囊。
“天赐良缘？那等我长大，我可娶定卿姨您了。”他说。
冷美人似是痴了，呆呆看着少爷，“娶...我？”
“骗您的，您知道我活不久。”像是恍然间记起了什么，他拍了拍白头道。
公孙卿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般，苦笑道，“世上...没人会想娶卿姨的。”
...
...
乱云飞暮中。
“卿姨若是不嫌少爷我短命。”白头少年忽然笑着许下姻缘，“世人不娶，我上官棋娶。”
“不负如来？”她眼梢软红道。
“不负卿。”他认认真真地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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